重慶市南川區探索推行了黨政“一把手”五項不直接分管制度，將財務、人事、工程項目、行政審批和行政執法等要害權力進行分解，實行副職直管、正職監督，并配套實行了“一把手”末位表態、實名推薦干部等一系列制度，將“發言權”、“提名權”這些微妙的“權力引導術”也曬到了“陽光”下。請看——
“分”出來的“合力”
記者? 王霞
“一把手”給副職分權?新年新規破冰行
2010年2月23日，農歷正月初十。仍然沉浸在新年鞭炮聲中的重慶市南川區，96個鄉鎮(街道)和區級部門的“一把手”都接到了一份文件。
這份名為《南川區加強黨政主要負責人監督管理暫行規定》的文件，雖只有十頁，分量卻不輕：“各級各部門在領導班子分工中，黨政主要負責人不具體直接分管財務、人事、工程項目、行政審批和行政執法等事項，明確由班子其他成員協助分管……”
“就是分權！”不少“一把手”都在心里打下了一個巨大的驚嘆號。
如何有效監督“一把手”，一直是社會關注的焦點，也是工作的難點。作為一位上任不到一年的南川區委書記，分解各“一把手”的要害權力，王永康并非沒有顧慮，但形勢迫切———2006年至2009年，南川區先后查處的“一把手”就有12人！
然而，這樣一項震撼性的新舉措，最初一段時間在南川卻陷入了無聲無息的狀態。相關單位黨政領導班子分工調整情況遲遲沒有上報，有的甚至一直拖到了3月31日的最后期限。?
觀望氣氛濃厚。
“制度出臺之初，個別‘一把手’出于私心和顧慮，在落實上顯得‘小心翼翼’，表現出‘遮遮掩掩’。”南川區委常委、區紀委書記周瑜泉坦言，此舉確實具有沖擊力。
實際上，“一把手”給副職分權這一做法并不新鮮。近年來有不少地方進行過類似探索，有的規定了“三項”不分管內容，有的進一步拓展到“四項”，而南川區意在更遠。除“五項不直接分管”外，還配套實行了“一把手”末位表態、實名推薦干部、行政執法會審等一系列制度。這意味著“一把手”不僅將被“分走”最為核心的五項權力，甚至連“發言權”、“提名權”這些微妙的“權力引導術”，也一一被曬到了“陽光”下。
“突襲”部門辦公會，調閱會議記錄，防止“桌面上的違規”；通過電話、郵箱等途徑，暢通舉報渠道，防止“桌面下的違規”。為推動“五項不直接分管”制度落實，春節后上班以來，該區5個專門監察組一直在奔波。每到一個單位，他們都不厭其煩地強調要“加大力度、加快進度”，對落實不力的，限期整改，必要時采取組織措施。
3月5日，新規出臺后十天，南川區召開新年第一個全區性重要會議———黨風廉政建設暨“作風建設年”動員大會，各鄉鎮（街道）和區級部門“一把手”悉數出席。會上，王永康對“五項不直接分管”制度作了全面解讀，并語重心長地提醒各位“一把手”，要視野寬廣，做運籌帷幄的帥才，不做貪戀權力的庸才；要學會算經濟賬、法紀賬和良心賬，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
嚴厲的措辭，嚴格的督查，傳達出的是區委、區政府嚴管權力的決心———南川新規頂著壓力堅定向前推進。
要害權力全下放??破解“一把手”監督難
在最初的觀望中，也有例外，南川區衛生局局長錢齊妮就是其中之一。
23日，《規定》下發；
25日，衛生局召開黨政聯席會議研究討論；
28日，分工調整情況已送到了區委辦和區紀委等部門的辦公桌上。
為何如此“迫不及待”？錢齊妮的回答是，她堅信，對“一把手”限權，實際上是在保護“一把手”。就在去年，南川區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主任兼黨支部書記夏某因受賄、違規發放獎金和騙取財政資金，獲刑5年。這名曾經優秀的干部，所犯罪行全是在擔任“一把手”之后。
一方面是“一把手”權力過于集中，另一方面是對“一把手”的監督乏力，結果令人痛心。而實行“五項不直接分管”制度，其目的顯而易見，就是要“分權明責、制約防腐”。
南川區委常委、水江鎮黨委書記劉先暢也持相同觀點。《規定》下發后，他積極響應，開始謀劃如何打開突破口。
2月底，水江鎮公開招錄征地拆遷辦主任，通過演講、測評等環節，有兩人脫穎而出。鎮黨委隨即召開辦公會，討論確定人選。按慣例，此時該是“一把手”不經意地點一句“兩位同志都不錯，但某某同志工作比較負責”，然后大家心領神會，最后全票通過。
而這一次，書記沒定“調子”，副職面面相覷，14人的會場一時竟有些冷場。
“根據新出臺的‘一把手’末位表態制度，請大家先談看法，觀點要明確，含含糊糊可過不了關！”在書記的鼓勵和推動下，氣氛漸漸活躍起來，從分管人事的副職開始，大家各抒己見，最終以9票對5票的結果確定了人選。
不只是人事權。在財務方面，該區配套建立了委托制、財務會簽制、定期審核制、財務公開制和經濟審計制；在工程項目方面，建立了專項聽證制、公開招投標制和集體決定制；在行政審批方面，建立了歸并統一審批制；在行政執法方面，建立了執法會審制和執法檢查備案制，初步構建起有效監督和制約權力的一整套制度。
而且，不直接管≠甩手不管，分權≠分責。在大大小小的會議上，區委、區政府、區紀委相關負責人反復在強調這一點。“一把手”要充分履行組織、領導、協調、監督等職責，必要時行使否決權。若出現問題，須負主要責任或連帶責任。
“失去了直接權力的‘一把手’不能腐敗，而獲得直接權力的副職被‘一把手’盯牢又難以腐敗。”在周瑜泉看來，兩者相互牽制，使長期困擾監管部門的“上級管不到，同級沒法管，下級不敢管，群眾管不了”的難題得到有效破解。
一個明證就是，制度實行以來，南川區沒有發現一起“一把手”違紀違法行為。
人人身上有“指標”?千鈞重擔齊心挑
按南川區最初的設想，出臺“五項不直接分管”制度本意是預防腐敗，規范權力運行。但實施半年來，卻收獲了不少“驚喜”。
2月底，南川區水務局決定，在金山鎮金獅村修建攔水大壩。根據新分工，副局長朱仁明全權負責此事。5月上旬，局長鄭遠學問起工程進度，按他的估計，至少需要半年時間才能完成，結果得到的答復是：“4月28日就竣工了。”
“一把手”分權，激發了副職干事創業的能量。
5月12日，南川區環保史上最大的城鄉污水處理系統建設工程項目融資招標簽約，引資2.9億元。在如此重大項目的簽約儀式上，簽字的不是區環保局局長，而是副局長宋明智。該項目從意向性談判開始就由他直接落實，僅僅用了三個月便順利簽約。
“以前工作中經常是‘等安排’，潛意識里有‘出了問題又不需要自己負責’的思想，而且很多問題若不請示，似乎是對‘一把手’不尊重，因此也不敢放心大膽干工作。現在，獲得施展才干舞臺的同時，也戴上了一個無形的‘緊箍’。工作出現失誤，‘板子’將直接打在自己身上，不盡心盡力不行。”水江鎮副鎮長李洪用了一句話概括現狀———“有權有責好干事！”
被“解放”的“一把手”們也沒閑著。
本應于去年10月完成的區人民醫院拆遷工程引資洽談，一拖再拖。“五項不直接分管”制度出臺后，從繁瑣事務中解脫出來的區衛生局局長錢齊妮專心“猛攻”，不到三個月引資16億元，相當于該區衛生醫療系統過去20年的總投入。
作為南川區工業重鎮水江鎮的鎮長，每天都有一堆大事小事“排隊”等著嚴作峰簽字拍板。“很難面面俱到，一些工作因此效率不高，更談不上做深、做細。想放權，可沒有相關制度支持又心存顧慮。”如今，分權給副職后，嚴作峰把工作重心放到謀全篇、布大局上，下大力氣抓好鋁鎂工業園區建設，今年1至7月，實現協議引資13.2億元。
“一把手”集中精力，謀劃全局；副職能量激發，效率提高；權力受到有效監督，責任更加清晰明確……實施半年來，“五項不直接分管”制度的積極效應逐步顯現。
重慶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徐敬業對此給予了肯定：“南川的探索很有創意，也很有意義，望進一步增強執行力，以期取得更加明顯的成效。”
清華大學廉政與治理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市紀檢監察學會副會長任建明認為：“南川新規對‘一把手’監督是有效的，原因在于創新并不簡單是‘一把手’不直接管，還配套出臺末位表態、票決等制度，做到了集體決策、科學決策，真正使權力運行曬在‘陽光’下。”
當然，作為一項實施時間尚短的制度，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針對實施中發現的一些不足，如有的“一把手”把五項權力只分配給了一兩位副職，再次出現權力集中；有的放權不徹底，影響副職工作積極性等，南川區將配套出臺分權實施細則，建立科學合理的授權機制，有機結合“體內”與“體外”監督方式，培植多元化監督主體。
“隨著不斷推進和完善，這一制度必將釋放出更大能量，發揮出更大作用。”周瑜泉有著更多期盼。
